——追忆岳麓山下湘江之滨的四年仙界生活
一
《红楼梦》中，宝玉曾这样说女性：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是颗没有光彩宝色的死珠子；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现在已是鱼眼睛且是死鱼眼睛的阿李对此颇有同感，虽然年轻时对此是很不以为然的。不过，阿李还想对宝玉说：未出嫁的女孩儿，尤其是未出嫁的正读大学的女孩儿，不仅是颗无价的宝珠，还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鲜花！
一朵鲜花在风中摇曳已是美景，九朵鲜花一起在风中摇曳，那该是怎样的风景！遥想当年，阿李就曾和八位室友在岳麓山下湘江之滨这样摇曳过！那时的日子和现在俗不可耐的生活相比，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阿李何其有幸，竟然在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湖南师大和室友们共享了四年仙界生活！这四年的仙界时光是阿李一生中最美妙最难以忘怀的时光，深藏于心，时时忆起。多少年来，阿李一直想把它笔之于纸，公之于世，让世人知道曾经还有过那样的一个时代，曾经还有过那样一种生活，曾经还有过那样的一群人。
我们的仙居在师大当时最新的一栋宿舍楼里。其他的宿舍楼都是老旧的红砖房，只有这一栋是钢筋水泥建筑，外观较新颖。我们中文系八七级只招了四个班，女生都被安排在此楼。阿李和室友们被安排在五楼的一个朝南的房间里，房号是五一二。房内共有五张双层铁床、九张书桌和九把椅子，没有洗脸间和厕所——这些设施都在每层楼的中间位置，公用的。在现在的孩子们看来，居住条件实在是太差，和他们的不能相提并论。但和我们中学时比，确实是仙居啊——中学时的一大间女生宿舍住着几十号人呢。
九个性格迥异、衣食无忧（师大免学费且每月发饭菜票）的女孩儿从此组成了一个大家庭，开始了热热闹闹的神仙生活；九颗宝珠各放异彩，互相辉映；九朵鲜花一起在风中摇曳，你颦我笑，你唱我和，俯仰生姿。
二
我们的床位是学校在开学前就安排好的。每张床上都贴了一张写有主人姓名的纸条。我们就是通过这个纸条知道我们的安身之地和未来四年伙伴们的名字。
阿李很幸运地分在下铺，不用爬上爬下。来自沅水河畔的阿李，虽还有个弟弟，但没有妹妹，好歹也算得上是幺女，加上又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因而几个已挣钱的哥哥姐姐都对阿李慷慨大方，让阿李成为寝室里的首富，也经常成为室友们的债主，那感觉真是爽啊！
阿李的上铺是花猫，来自益阳。刚开学时，大家都视其为骄傲的公主，因为她超喜欢当时的热门电影《茜茜公主》中的主人公，自己也努力向茜茜公主看齐，走路总是昂头挺胸、踏地有声，老远就可听到她咚咚咚高跟鞋的敲击声。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发现她肤如凝脂、纤腰丰胸，说话温柔可人，其慵懒之态极似一漂亮母猫，遂以花猫代其姓名。
住在阿李对面的女孩姓蒋，来自澧县。她是我们中的老大，因而被尊称为老蒋。刚来时她一头直发及腰，标准的瓜子脸，不施脂粉，我们惊为天人。后来不知何故，她竟将直发剪掉，烫成当时流行的鸡窝头，再买来口红胭脂眉笔，天天涂脂抹粉描眉，硬是把一清纯女孩儿整成一艳俗美女。直到今天，室友们只要一聚会还要共同声讨她当年的这一暴行——尽管聚会的地方总是在她家里，尽管她的招待是多么的热情而周到。
老蒋的上铺是老婆子。她来自号称美人窝的桃江，自然是一美人。在桃江擂茶的滋养下，美人体态微丰，声音娇嗲无力，做事不急不躁，颇有婆婆的涵养，室友们就直呼其为老婆子，她不仅不生气，反而很响亮地应答：哎。这样的一呼一应在公共场合照样毫无忌讳地进行，经常吸引住很多路人的眼球。这样年轻漂亮的老婆子也许是这些人平生第一次遇见吧！
有了老婆子，自然就有老头子。不过，老婆子是室友们都可以喊的，而老头子只有老婆子一人能叫，是她的专利，我们只能称其为阿刘。阿刘的床靠近老婆子，也是上铺。她是湘潭人，当年的高考分数较高，刚入校时对被师大提前录取一事颇有屈才之感。好在不久她就在五一二如鱼得水，和大家相处甚欢，屈才之感烟消云散，反而很享受师大的快乐生活，尤其享受师大的超大肉卷和超稠稀饭，经常向她的在其他大学就读的同学炫耀。有了无数她这样的人的不懈努力，师大的肉卷和稀饭在当时的长沙学界颇有名气，湖南师范大学因而被昵称为湖南稀饭大学——所幸不是湖南肉卷大学。可惜师大没有给她发过一分钱的广告宣传费。阿刘的最大烦恼来自于她的头发。可能是过去学习过于勤奋，精神压力过大，也可能是缺少某种营养物质，抑或是上天看她太优秀，不想她过于完美，她本不甚茂密的头发中竟然有不少白发。因而她格外在意自己的发型，经常对着镜子自怨自艾，自怜自叹，想尽办法想使白者转黑。花了不少的钱，吃了不少的药，而那白发始终冥顽不化，一点都不肯改变，终使主人彻底死了心，不再管它。主人开始热衷于和老婆子一起为室友表演对唱：老婆子——哎——老头子——哎！歌声清脆悦耳，伴随着我们清脆的笑声直上云霄。
阿刘的下铺是来自岳阳的小不点儿。和阿李相比，她是正儿八经的老幺——在家中是，在五一二仍是。个子娇小玲珑，口才超一流。身体素质又极好，精力无限，可以从早上一直叽叽喳喳到晚上，又蹦又跳，手舞足蹈，毫无倦意，鸟儿都比不过她。因为她姓王，室友们替她想出了一个极妥帖极亲切的昵称：王幺吵吵！遗憾的是，她不能像老婆子那样愉快地接受大家的美意，反而极力抵制，甚而要和室友翻脸。最终大家投降，依依不舍地放弃了这一美妙昵称，转而喊她小不点儿，她这才肯答应。可是直到现在，阿李还在为“王幺吵吵”的消失而感伤：那是一个多么绝妙的昵称啊！世上再无人配得上它！
小不点的对面住的是阿琼，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她是双峰人，经常给我们带双峰著名的特产——辣椒酱。为人热情大方，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又聪明能干，会做饭，会织毛衣，会结交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她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去男生宿舍给他的老乡们洗衣洗被缝被，虽遭我们腹诽，却乐此不疲。结果是，我们每天要从遥远的开水房用桶用瓶装上开水拎上五楼来洗头洗澡及日常饮用；而阿琼基本上不用自己提水，每天都有男生为她服务，虽气喘吁吁，却个个欣欣然有喜色。经过一段时间的提水比赛，最终有一位从中胜出，成为阿琼固定的提水者。从此她就和我们渐行渐远，而和那位提水者同进同出。当我们其他人还在疯疯癫癫的时候，她已经和那位提水者过起了温馨的小日子：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在寝室用煤油炉烧菜做饭，一起去岳麓山湘江边饭后百步走，一起去溁湾镇逛街看电影。
阿琼的上铺是涟源的阿彭。刚进师大时，阿彭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朴素的女孩，但是一张姚晨似的大嘴暗示着她有美女的潜质。得益于师大肉卷和稀饭，再加上她酷爱的辣椒的影响，阿彭开始了女大十八变：皮肤变得白皙细腻，且白里透红，身材变得凹凸有致，整个人和阿琼的面黄肌瘦形成了鲜明对比。到毕业的时候，她已经是回头率很高的性感美女了。性格开朗率真的她爱上了香港言情作家亦舒的作品，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为此牺牲了无数的睡眠时间，也不惜牺牲了无数的上课时间，当然也为此而挂科。经过言情小说的熏陶，纯朴的阿彭变得浪漫多情，开始写出一篇篇春愁秋恨、语言雅致的日记，也开始上演她人生中第一个浪漫爱情故事。虽然故事以悲剧结束，她哭得死去活来，在床上躺了数日，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以后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大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唉，谁叫湘女多情呢！
同样来自涟源的阿聂住在靠门的那张床的下铺。整个寝室只有她独占一张双层床——她的上铺空着，堆放着行李。她是我们公认的系花：身材高挑，离模特标高只差五厘米；浓眉大眼，一头天然微卷的长发随风飘飘。她是读完中师后被推荐上大学的，没有像我们其他人那样受过高考之苦，因而还能够拥有婴儿般的纯洁与善良——她经常在回答不出我们问题时露出婴儿般无辜的神情，让我们怜爱不已。也因为是中师毕业的，所以她能歌善舞、能说会道、能弹能吹，真乃一无瑕美女也。这样的阿聂怎能不让室友们怜爱呢？更何况她还是经常一个人默默拖地的室长呢？
这就是我们五一二的九颗宝珠，这就是我们五一二的九朵鲜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在那个改革开放、崇尚自由民主、世风尚可的温暖的时代，在秀丽的岳麓山下，在清澈的湘江之滨，宝珠熠熠生辉，鲜花摇曳生姿。
三
我们的大学生活过得真是太惬意了！
上午基本上有课，下午课少甚至无课。从课业繁重、没有自由的中学来到学业轻松、有大把自由时间的大学，刚开始时，我们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么多自由时光。没有早自习，没有晚自习，也没有从早盯到晚的班主任——虽然名义上还是有个班主任，但我们一学期可能只见到他几次，而且每次他都是和蔼可亲，和我们谈天说地拉家常，比我们的大哥还好；虽然也有班级，也有班干部，但是我们没有固定的教室，没有固定座位，罕有班级活动。上小课的时候一个班的同学在一起，上大课的时候几个班的同学在一起，上课时也没有老师点名。课上，大家要认真听讲记笔记；课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寝室娱乐休息。同班同学之间尤其是男女同学之间，少有交往。一个学期下来，同班女生基本上熟了，但男生的名字还没记住几个。
只有寝室是固定不变的地方，只有室友是始终在一起的亲密伙伴。寝室就是我们在学校的温暖的家，室友就是我们在学校的最亲近的家人！所有的活动都是以寝室为单位开展的，因而寝室比班级更要真实存在，室长比班干部也要亲切可爱得多。
虽然学校给我们发了一本小册子，开列了建议我们四年内读完的书籍清单。但我们觉得现在不用着急，等今后慢慢去看。当前要务是充分享受美好的大学生活！
我们迫不及待地要去欣赏我们师大美丽的风光。
晚饭后，夕阳在山，微风吹拂，我们一行人出发了。开始时大家在校园内漫步，熟悉校内环境。往往是阿聂先引吭高歌，然后我们慢慢应和，最后一起合唱，边唱边笑边打闹。一日，漫步中经过一餐馆，门外养有乌龟，帅哥老板正欣赏他的宝贝。我们看见乌龟，纷纷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以致老板会错了意，以为我们在欣赏他，遂大喝一声：“你们看什么？”阿李听此喝声，心中不快，闪电回答：“我们看王八！”室友闻言笑不可抑，笑得老板仓皇逃回店内。写到这里，阿李不禁笑叹自己当年此语何等麻辣，何等不够厚道！又感叹自己当年反应何等敏捷，完全不似现在木讷愚拙！
校内的马路轧完了，我们开始向岳麓山进发。当然不是去岳麓山公园，而是去我们师大背后的被称为鬼门关的赫石坡！
刚进师大时，学长们就告诫我们，不要一个人去鬼门关，更不要晚上去那里，那里曾发生过惨案：某系的一个女生在那里遭强暴以致精神失常，最后被迫转至他校。此告诫越发激起了我们的好奇心，非要去一探究竟不可。我们中文系教学楼后的那条路就通向鬼门关。某日下午无课，我们九人就出发了。首先发现山脚下有一池塘，旁边有一亭子。我们只注意到了池水清澈明媚，完全没注意到那个亭子姓甚名谁。后来才知道那是赫赫有名的岳王亭，是纪念岳飞的，相传岳飞抗金时曾驻兵赫石坡。继续往上走，是一防空洞，大门紧闭，洞门上用红字写着“一洞天”，应该是当年抗战留下的。上山的大路到此结束，余下的是非常陡峭的笔直的石阶，大概有两百级左右。石阶两旁树木参天，寂无人声，只有旁边的溪涧水声潺潺。我们气喘吁吁地爬完石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墓地：有纪念碑，有放骨灰的洞窟，还有很多坟堆。纪念碑告诉我们，这里是国民党陆军第七十三军抗战阵亡将士公墓。此地环境清幽，少有人至，确是抗战将士们安眠的好地方。我们也弄懂了鬼门关的含义，不敢打扰英灵，赶紧沿着小路往岳麓山公园方向前进。一路上，一朵野花，一片树叶，一只飞鸟，一句话，都能激起我们阵阵欢笑。阿聂又唱起了歌，我们也开始一起唱，于是乘着歌声的翅膀回到了五一二。
后来我们又无数次探访岳麓山，很少再从鬼门关走，随便找个地方上去就可漫步林间。春日去赏花摘三月莓，夏日去避暑闻蝉鸣，秋日去欣赏万山红遍并捡拾红叶，冬日去踏雪寻春。某次漫步中，我们在山上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处泉眼，清清的泉水从地里冒出，汩汩流淌，形成一个小池。手捧泉水畅饮，清冽甘甜，远胜世上所谓的矿泉水。于是我们把泉池挖大挖深，并在那棵树上做了记号，小不点把它命名为“寻梦泉”，以纪念我们对岳麓山的深情。而今，我们这些当年的寻梦者早已青春梦醒，难再有梦，而岳麓山上的寻梦泉，你还在吗？还有多情学子来此寻梦吗？
四
岳麓山是我们的最爱，湘江也是我们的最爱。甚至可以说，它们是所有在此学习的大学生的最爱——岳麓山下、湘江的西岸是高校聚集的地方，不仅有我们师大，还有湖大、工大等其他大学。
从我们宿舍到江边去有两条路，一条是大马路，先到湖大再到江边；一条是小路，也是捷径：经过一片菜地，直接到江边。我们经常选择走小路来到湘江边。湘江如同一根绿色绸带飘在我们眼前。狭长的橘子洲安卧在江中，把江水一分为二，洲那边水深，供行船；洲这边水浅，供我们游泳。从我们这里游到橘子洲去还很远，只有极少数人可以游过去，所以善良而聪明的湘江又在橘子洲和西岸之间，安放了一个小沙洲。洲中间长满了拂地的杨柳，洲南端是一大片洁净的黄沙，然后是清浅的江水。此处就是母亲般的湘江为学子们安排的沙净水浅的绝妙天然泳场。当长沙的天气开始进入烧烤模式时，湘江用她清澈的江水、细软的沙滩、凉爽的江风召唤着我们，我们能辜负她的一片美意吗？当然不能！因而，从初夏直到初秋，我们的重要活动就是去戏水，去享受清凉的江水温柔的抚摸，去享受水中鱼儿般无拘无束的自由，去享受漫江的欢声笑语，去享受无边的幸福溢满心田的快乐。于是，湘江到处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江中是无数的戏水者，江边是无数散步者、观赏者和出租泳圈者。
五一二的九个人中，会游泳的只有三人：阿李、花猫、老蒋。其中老蒋是刚刚学会的：她用个网兜装上排球就下了水，靠着这个排球竟然就学会了狗爬式，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智慧和勇气。花猫的泳技尚可，但只能自保，还不能在水中帮助别人。只有从小在沅水边长大的阿李在水中如鱼儿一般自由自在：自由泳、蛙泳、仰泳都不在话下；踩水、潜水更是其所长——一口气在水下潜行一二十米是小菜一碟。因而被室友们称为湘江中的美人鱼。唉，阿李真是太不谦虚了！
室友们想去戏水，而且是想去对面小洲上戏水，因为那里是洁净黄沙，而这里水边都是烂泥巴。小洲和岸边相距几十米，中间水深流急，怎么去呢？有人竟然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租一个充气轮胎，不会游的趴在上面，由会游的几个推过去！天啊，这个不怕死的主意竟然得到了赞同，而且竟然得到了实施！丝毫没想到万一有哪位在江中松了手，或者轮胎漏了气该怎么办？人命关天的事啊！这些人真是少不更事，胆大包天啊！现在的阿李绝对不敢做这种事！
几个人在寝室里换好泳衣，外面罩上裙子，脚着拖鞋兴高采烈地奔向湘江。租了一个超大轮胎，阿刘、阿彭、小不点、老婆子趴在轮胎上，阿李、花猫、老蒋三人就开始奋力拉动这个庞然大物向对岸的沙洲前进。好在趴在轮胎上的人已经学会浮在水面并能拼命弹水了，这支队伍终于在周围人惊讶、担心、赞叹的眼光中安全抵达沙洲。
在沙洲上浅水区的嬉戏让每个人兴奋不已，马上忘记了刚才横渡时的紧张、恐惧和劳累。三个会游的分别指导那几个不会游的。教练不够？不用担心，自有帅哥来帮忙，而且态度很热情，指导很细致。试问人间帅哥们，托着美女的下巴指导狗爬式，扶着美女的腰指导仰泳，你们遇到过如此美妙的差事吗？你们愿不愿意在此时做美女的教练呢？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反正在当年的湘江里，阿李的室友们是不缺游泳教练的，甚至会游泳的老蒋和花猫都有教练陪着。只有不会守拙安愚的阿李一看不用自己指导就乐得在水里变成了鱼儿，仰泳、蝶泳、自由泳、蛙泳、潜泳，换着花样玩耍；游累了，就躺在那个无人理睬的轮胎上戏水。头顶上是蓝天白云，周围是无数个欢乐泳者，满耳都是戏水声和欢笑声，阿李感觉自己仿佛已飞升至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然而飘飘欲仙的阿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室友中最傻的一个，简直是傻到极致！阿李，为什么要那么会游呢？为什么没有一个帅哥敢靠近你、指导你？你真傻，真的！
因为有了帅哥教练，我们从小洲回到岸边就轻松多了，也快多了。阿李、花猫、老蒋只用管自己就行了，趴着几位美女的轮胎自有人拖拽。上了岸，谢了帅哥教练，穿上裙子，还了轮胎，沐浴着夕阳和凉风，我们带着泳后的激动和快乐踏上归途，洒下了一路的欢声笑语。湘江温柔地目送着我们离去，期待着我们下次的到来。
而美丽的湘江，我们未曾让你失望过。你曾目睹，我们在晴空丽日下游过，在细雨濛濛中游过，也在江水大涨、浑浊不堪时游过，甚而在晚秋中潜水捡螺蛳，拿回来炒唆螺。你还曾目睹，我们在江边小吃摊上喝啤酒吃臭豆腐，在江边的防护林边燃起篝火烤红薯，在江边拍照、追赶山羊、唱歌跳舞。美丽的湘江，我们给你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应该至今还念念不忘吧？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们对你也是念念不忘的哟！
五
我们念念不忘的何止岳麓山和湘江！我们念念不忘的还有每周都有的人山人海的校园舞会，还有大操场上的露天电影，还有湘江大桥下、橘子洲上的旱冰场。所有的一切就像一首歌一样经常在我们脑海中回响。今生难忘！
当然，今生难忘的还有我们友谊寝室的五位仁兄，他们和我们五一二的姐妹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美好时光。
结交友谊寝室之风是在大一上学期开始的。刚进大学时，我们周末的一项重要活动就是到长沙其他高校找高中同学或老乡，一起热热闹闹地聚餐、聊天、打扑克、看电影、滑旱冰、逛大街。自然，我们学校寝室的周末也都是来找同学或老乡的人，有的人甚至把自己室友也带了来。来的都是客，同室的人也都帮忙接待，让出自己的椅子，端茶倒水，陪着说话。一来二去，两个寝室就可能成为友谊寝室。当然，友谊寝室绝对都是一男生寝室一女生寝室，绝对都是非一个学校的寝室。
我们的友谊寝室形成较晚。因为我们刚进校时的兴趣在于集体游玩岳麓山、湘江、烈士公园、橘子洲滑冰场等。等我们游完了长沙的山山水水，突然发现我们的隔壁左右寝室都有了自己的友谊寝室。看着一队队帅哥在旁边进进出出，听着隔壁的一阵阵欢声笑语，我们也觉得有找一个友谊寝室的必要了。正好，阿彭的一男同学在湖大，已带着他的四位室友来访过几次。我们的房号是五一二，他们的房号是五二零，竟然有两个数字相同，缘分啊！于是乎，师大的五一二室和湖大的五二零室结为友谊寝室，开始唱响友谊地久天长这首歌！
阿李现在默念这两个寝室号，猛然发现，这两个寝室确实有缘：一个谐音“我要爱”，一个谐音“我爱您”；简直是一唱一和！只可惜当年那个时代非常单纯，没有人想到这些数字的谐音字！否则就不会那样大张旗鼓地结交友谊寝室了！那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
五二零的几位仁兄来自各省，除了阿彭那位温柔敦厚的同学外，其余四位也是各具特色：一位长得斯斯文文，能吹呜呜咽咽的长箫，听得我们如痴如醉；一位长成《林海雪原》中的土匪样，第一次来我们寝室时受到了冷遇——我们认为他像个流氓；一位个子不高却功夫了得，擒拿格斗不在话下；一位巧舌如簧又有嬉皮士之风，大似《飘》中的白瑞德；更难得的是，这几位能够读得了文章，下得了厨房；打得了扑克，进得了舞场；滑得了旱冰，斗得了流氓。
从此，两个寝室的人互相拜访，周末不再有孤单寂寞一说了。岳麓山上听箫赏月，无名山头上聚会野餐，舞会上一起跳快三，旱冰场上一起滑冰，寝室里说说笑笑打扑克，大家在一起过得充实而愉快，我们单纯的银铃似的快乐的笑声不时响起。某日，我们到他们寝室拜访，他们悄悄地用录音机录下了我们的笑声，然后回访我们时，放给我们听，激起了我们更大的笑声。我们要他们把磁带复制了一份给我们。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我们就拿出磁带放一放，寝室里立刻就充满了欢乐，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阿李现在想起那时的笑声，悲伤地认为：这种笑声只有无忧无虑的纯洁无暇的鲜花般怒放的女孩儿才能毫无心机地肆无忌惮地笑出来！毕业时，这盒磁带不知落向何处，阿李再也没有听到过这种世上最纯净最无邪最清脆最动听的姑娘们的笑声了！
和五二零的友谊在大一下学期时好像起了一点波澜。
首先是发生了送花惊魂事件。
阳春三月，正是山花烂漫的时节。从小酷爱花花草草的阿李买来一白色花瓶放在书桌上，插满了自己或室友们摘来的野花，寝室里因而总是弥漫着花香。某个晚上，我们散步时又从野外摘回了一大把红艳艳的野花，煞是好看。但是花瓶里插不了这么多鲜花，怎么办呢？有人提议送给五二零去，给他们一个惊喜！众人觉得此建议绝妙，符合我们五一二人浪漫的性格。当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把花包好，一起下楼。后来又感觉这么多人去送花不够浪漫，于是决定派小不点、阿刘、阿彭去送，其余人在此等候。三个人高高兴兴地捧着红艳艳的鲜花走了。
湖大紧挨着我们师大，很多年前两校就是一所学校。因此三个人到五二零只用走上十分钟左右。我们其余人兴奋地在宿舍东门等着她们回来。闲来无事，就玩那扇用钢管焊成的大门。几个人整齐站在门上，然后一起推动它，大门便旋转一百多度，让我们体验飞翔的快乐。时间在我们的哈哈大笑中飞逝而过，我们好像还没有玩够转门游戏，送花的三个人就出现在不远处了。想到她们刚才代表我们辛辛苦苦地给友谊寝室送惊喜去了，我们决定也给她们一个惊喜。我们悄悄地把门推到最里面，静静地站在上面。等到三人离我们只有几米远时，我们大喊一声推动大门，大门便带着这几个淘气的鬼怪呼啸着扑向了那三个毫无防备的姑娘！她们吓得大叫，小不点和阿刘呆在原地不敢动，阿彭则敏捷地扭头就跑，听到我们的笑声才回来。我们兴奋地问她们送花的效果，她们则垂头丧气，闷闷不乐，小不点甚至委屈得要掉眼泪，大骂我们让她们再一次吓死了。原来，她们刚才在湖大男生宿舍受了一次大大的惊吓！
她们到达五二零时，正是宿舍熄灯前的一个小时，男生们正抓紧时间洗漱，穿得比较暴露。阿刘她们哪见过如此情形？于是就惊慌地跑上楼想早点把花送出去。那些衣着不整的促狭鬼看到三个女生抱着一大把花往楼上跑，也吃了一惊，然后就故意大喊：有小偷啊！呼啦啦地，一下子招来了更多衣着暴露的男生出来，看到三个美女，也跟着大喊：有小偷啊！
三个人在众人喊声中心慌意乱，好不容易到了友谊寝室门口，把花交给了主人，那几个家伙也开起了玩笑：有小偷啊！我们五一二的送花天使，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辨得清这是玩笑！吓得转身就跑！他们一看不对，又赶紧去追，边追边喊：别跑！别跑！结果周围的人更是起劲地喊：小偷跑了，抓小偷啊！整栋楼响起了抓小偷声。天使们吓得手脚发软，只恨少长了两条腿。无奈从五楼到一楼，路途遥远，阿彭便慌不择路，直接顺着扶梯滑了起来，这可是她平时玩滑滑梯练就的本领，关键的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小不点和阿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平时没有练就滑楼梯功，此时只能用体育考试中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那栋男生宿舍。五二零的小伙子们都没有追上她们，可见她们当时速度之快了。
她们终于顺利地返回师大，终于看见了宿舍那扇亲爱的大门，终于可以轻松呼吸了，小小的心脏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谁知，此时宿舍那扇大铁门又载着数个鬼怪向她们呼啸袭来，怎能不让她们又一次魂飞魄散呢？一个晚上受到两次惊吓，怎能不让她们委屈至极、欲哭无泪呢？小不点、阿刘、阿彭，现在的阿李对当时的你们充满了怜惜之情，真想回到二十六年前那个夜晚，给你们送上一个温暖的拥抱，再送上一句温暖的话语：亲爱的，你们受惊了，现在没事了，姐妹们在一起呢！
然而，当时的阿李、阿聂、老蒋、老婆子等人，听完了三位送花天使的悲催故事，非但没有送上一个温暖的拥抱和一句温暖的话语，反而一个个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儿：什么？天使变小偷，还有这样好玩的事？真够刺激啊！早知道这样，我也要去送花！
第二天，友谊寝室的五个人来慰问送花姑娘，郑重向她们表示歉意。小不点、阿刘、阿彭都笑语盈盈，连连说着“没什么”，我们其他人也开着玩笑，嘻嘻哈哈，气氛一如平时的欢快。他们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他们没想到，送花惊魂事件已在那三位心中留下了阴影——她们对自己从天使被变成小偷一事始终耿耿于怀。这就为后面的送癞蛤蟆故事埋下了伏笔。
六
癞蛤蟆的故事发生在我们第一个寝室节上。
寝室节是我们进大学不久就设立的。我们九个姐妹能够通过当时严苛的录取率极低的高考，从不同的地方来到师大，相聚在五一二室，这是前世修来的怎样的一种缘分啊！因此，我们根据寝室号把每年的五月十二日设为寝室节，把它定性为我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当时的我们不知道这个日子是1912年就已设立的用来纪念近代护理创始人提灯女士南丁格尔的国际护士节，更没有预测到二十一年后这个日子会因一场巨大的灾难而载入史册。我们只知道，这个日子是专属于我们九个姐妹的日子，是歌咏我们姐们情谊的日子，是一个欢乐的日子，一个承载我们飞扬的青春的日子。
一九八八年的五月十二日，是我们四年大学生活中的第一个寝室节。庆祝方案在上一学期就开始讨论。在多次的讨论中，老婆子坚持她的捉青蛙方案，并最终获得全体通过。不过，阿李现在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要去捉青蛙呢？捉了青蛙后怎么处理？如果是为了刺激为什么不去捉蛇？亲爱的老婆子，你还记得你的初衷么？
五月十一日晚上十点左右，我们九个人借来手电，提着桶子和袋子下了楼。担心人手不够，又匆匆叫来了几个男老乡帮忙。捉青蛙的队伍在夜色中浩浩荡荡地开向湘江边的菜田。那时环境污染还不严重，天上还可以看到灿烂的群星和皎洁的月亮，吹来的凉爽的夜风也充满着馨香。周围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和虫鸣。我们很奇怪：怎么听不到蛙声一片呢？难道它们已经知道我们要来捉它们就吓得不敢叫了吗？于是我们也不敢高声说话，唯恐吓跑了青蛙。手电照向菜地里，一个个仔细寻找着。渐渐的，我们看到了很多蛙，只是颜色不是平时所见的青绿色：它们一律是褐色，背上还有疙瘩。蛙们蹲在地里，一动不动，瞪着两只大眼睛无所畏惧地看着我们，任凭我们捉起它们放进桶里，一声都不吭，也不做任何反抗。它们的淡定既让我们佩服，又让我们吃惊：这好像不是青蛙的行事风格，青蛙应该是活蹦乱跳的呀！
随着桶里青蛙的增多，有人开始怀疑这是癞蛤蟆，而非青蛙。唉，中文系的学生哪辨得出青蛙和癞蛤蟆呢？请来的几位男生也不是生物系的，他们只管捉青蛙，我们指向哪只他们就抓起哪只，不参与我们的讨论。最后大家决定少抓点，带回去给生物系的同学鉴定一下。
兴高采烈地提着一桶沉甸甸的劳动成果回到了宿舍，我们期待着生物系学生的最终判决。当时已过了熄灯时间，所有寝室已悄无声息，我们勇敢地去敲生物系的一个寝室门——虽然生物系寝室就在我们西头，但平时少有来往。一个女孩开门出来，听了我们的讲述，用手轻轻揭开了桶盖。在走廊的灯光下，蛙们安安静静地呆在桶里，真是温驯乖巧。而这个女生见了如此听话老实的蛙们却惊叫一声：蟾蜍！
这一声惊叫让我们大失所望，但我们并不死心，希望是她看走了眼。其他房中的生物系同学都被这一声“蟾蜍”吸引了出来，争先恐后地观赏蛙们的丰姿。我们希望从她们嘴中说出“青蛙”二字，可惜每个人说的都是“蟾蜍”。蟾蜍即癞蛤蟆也！我们面面相觑，继而放声大笑，这真是太好玩了！
整个五楼都被这桶蟾蜍吸引——西头的生物系出来参观了，东头的中文系也来看稀奇！是啊，平时谁有机会看到如此多的传说中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呢？为了不影响大家休息，我们赶紧把桶盖盖上，谢绝参观，提回寝室，关上寝室门。等人群散去，又把桶子放在门外，为防蛤蟆们半夜逃窜，在桶盖上压了条凳子。
躺在床上，我们边笑边讨论怎样处理这群宝贝。大家的提案可谓富有创意：
“每个人的床头放两只，当警卫！”——不仅可以当警卫，说不定还可以变成王子呢！童话中的青蛙都可以变成王子，为什么癞蛤蟆就不可以？到时我们每个人身后跟着俩王子，多幸福啊！
“把它们倒到一楼宿管刘姨的门口，吓死她！”——刘姨实在太严厉了，晚上一过十一点，不仅把宿舍外面的大铁门锁了，还把一楼的木门也锁了！铁门锁了还可以爬过去，木门锁了就无法进去了，除非你像孙悟空一样变成一只小蚊子从门缝中钻进去。所以晚回来的人必须去敲刘姨的窗，然后挨她的训斥，甚至还要罚款。我们中的几个人已经领略了她的厉害了。
“卖给生物系吧，给她们做实验。”——可惜生物系的学生们刚才好像无人愿意购买。
“算了，干脆剥了皮，红烧癞蛤蟆吧。”——红烧青蛙是吃过，红烧癞蛤蟆还没听说哟。
最后，还是小不点的提案具有可操作性：“同胞们，同胞们，别吵了。我们把癞蛤蟆扔到湖大的五二零去，吓死他们，给我们出口气！”是啊，上次她们好心好意跑去送花，却被当成小偷！这口气一直憋在她们心里。这个提案于是获得所有人的掌声。想到友谊寝室的仁兄们见到癞蛤蟆时的目瞪口呆的表情，我们快乐无比，恨不得马上去实施这个提案——幸亏此时一楼的木门已锁上了，我们出不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好不容易等到上完了上午的课，我们终于可以动手完成小不点的提案了。找来一只十分漂亮蛋糕盒，胆大心细的老蒋用筷子从桶里夹起五只蛤蟆放进盒中——本想多放几只的，无奈蛋糕盒装不下也承受不起。又找来漂亮的绳子把盒子缠了又缠，一份包装精美的礼品呈现在大家的眼前了，真是让人不得不爱啊——前提是不知道里面是啥宝贝。
谁去送这份礼品呢？当然是上次送花的三位啦——终于有机会让她们报仇雪恨了。小不点、阿刘、阿彭在包装礼物时就已经在畅想这次行动效果：五二零的几位收到礼物后激动不已，纷纷去解那缠了又缠的绳子；打开盒子后，吓得大叫一声，后退数步。她们则站在旁边先欣赏他们的窘态，再安慰安慰他们。
等到实施时，阿彭又打起了退堂鼓——她担心那位高中同学骂她。最终只剩下小不点和阿刘去完成她们的复仇大业。我们则躺在床上休息以等待她们胜利归来，顺便为晚上的庆祝养精蓄锐。
她俩提着蛤蟆宝贝出了门，走在路上却开始有些犹豫了，最后决定带着宝贝们先爬爬岳麓山。岳麓山的美丽风光让她们心旷神怡，也让她们送蛤蟆的勇气倍增。下山后便直接去了五二零。敲开门，只有两位在家。看到她俩手里美丽的盒子，欢呼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考试了？拿东西来犒劳我们的吧？”接过礼物，迫不及待地解绳子。那绳子可是天使们故意缠了又缠的，解开它们颇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打开了盒子，露出了蛤蟆宝贝们的英姿，两位天使准备看好戏了。然而，好戏并没有上演——那两位不仅没有吓得倒退几步，反而伸出手去抚摸那些宝贝，边摸边说：“是癞蛤蟆呀，你们都不怕？”然后再问：“为什么要送癞蛤蟆给我们呢？”是啊，为什么要送呢？此时的小不点和阿刘已经懊悔万分了，出发前的万丈豪情已消失殆尽，连岳麓山赋予她们的勇气也已无影无踪。她们慌乱地解释：昨晚我们去捉青蛙却捉了一桶癞蛤蟆，给你们送几只玩玩，顺便想吓吓你们。
等她俩回到寝室时，完全像霜打的茄子，毫无喜悦之色，让我们这些焦急的等待者大失所望。尤其让我们失望的是，她俩竟然对五二零的人充满了同情：“他们真可怜，刚刚考完，没有考好，一个个蔫头蔫脑的，还以为我们是来犒劳他们的。唉！”老婆子忍不住感慨道：“女孩子的心啊，就是这么软！开始恨得要死，现在却又可怜起他们来。唉！”
那天晚上，我们隆重地庆祝我们第一个寝室节，喝酒（啤酒和葡萄酒）、唱歌、打扑克，疯疯癫癫玩到深夜。而那桶蛤蟆不吵不闹，忠心耿耿地守卫在我们寝室门口，为我们站岗放哨。正因为有了这些宝贝的守护，我们玩得开心，睡得安心。
五二零的诸君显然想到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俗语，以为我们五一二人自比为天鹅，而把他们比作癞蛤蟆。这未免有些伤他们自尊了。唉，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啊！日月星辰可以作证，五一二的姐妹们绝无此意！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孩，哪里有高贵孤傲的天鹅气质呢？如果要自比的话，我们最多是岳麓山上树林间一群自由自在的叽叽喳喳的凡鸟罢了。送癞蛤蟆的举动恰好说明我们毫无心机——饱读诗书的我们当时偏偏没去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只想到癞蛤蟆可以用来吓唬人！这真是一群心无城府、天真单纯的姑娘啊！
过了一天，受伤的五二零派了一位代表过来。先欣赏了我们那一桶门卫，证实了小不点她们的话不假，再问我们：“我是你们送去的五只蛤蟆中的一只吧？”我们颇费了一番口舌，让他相信我们简单的意图——分享和吓唬。不知他回去后是怎样解释的，反正最终结果是两个寝室的友谊没受大的影响。在后来的纪念友谊寝室建交一周年的庆典上，他们在我们寝室里大展厨艺，用煤油炉炒出了一大桌菜，让我们佩服至极。
至于那桶蛤蟆宝贝呢，在站了几天岗后，就被我们连桶送给了在我们楼下卖面的唐师傅了——我们担心它们会饿死。至于唐师傅是怎样处理它们的，就不得而知了。
七
丑陋的癞蛤蟆没有影响到我们和湖大五二零的友谊之花的绽放，但是随着两个寝室里的一朵朵爱情之花的相继盛开，这朵友谊之花逐渐枯萎并最终凋零。到大四的时候，我们和五二零基本上没有了来往！没有人遗憾，也没有人伤感，因为差不多每个人都先后沉浸在自己甜蜜而浪漫的爱情之中——当然，阿李除外。
五一二中，花猫、老蒋、阿聂、王琼四人在大一的时候就开始有男孩子追了。
猫在她喜欢的和喜欢她的两个人之间徘徊了很久，因而在寝室里也痛哭了数次，让坐在她对面的阿李多次不得不压抑住欢乐的情绪，强迫自己吞下要蹦出来的笑声和歌声，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来。最终，花猫理智地选择了那个爱她的八六级政治系的老乡，有了一块专属于她的爱情之田，开始不辞辛劳地培育爱情之花，并且在毕业之后育出了一颗高质量的爱情之果，为清华大学培养了后备人才。现在的事实已证明花猫当时的抉择是多么的英明啊！她当年的眼泪没有白流，阿李当年强忍欢乐强装同情也没有白装！如今，花猫还在那块田地上耕耘，并且乐此不疲，这让阿李又佩服又疑惑：猫啊，二十多年过去了，你总在一块田里耕种，有没有厌倦的时候啊？
老蒋的爱情之路颇为曲折。阿李猜测，她可能在读高中时就喜欢一男孩，男孩考入师大，她也随之考入师大。然而，不知何故，那人最终没有接受老蒋的痴情。一日，阿李经过五楼洗脸池，见长发及腰的老蒋正在池外的大阳台上悲泣，伤心得双肩都在抖动。这楚楚可怜的形象让向来以理智著称的阿李也不禁顿生怜香惜玉之情，走过去默默地从背后搂住她，陪她站立良久，直到她平静下来才把她拉回寝室。这以后，老蒋开始颠覆她清纯的形象：剪掉长发烫成玉米须，涂脂抹粉，再厚不辞。这样的变化让我们当时难以接受。阿李如今才明白，她这样做是为了告别过去的那段青涩的感情，准备从头开始啊！后来，一位八五级的戴眼镜的个子高高瘦瘦的谭姓书生来我们寝室找他的涟源老乡玩。来了几次后，目标不再是他真正的老乡阿彭和阿聂了，转而是热情大方的老蒋！老蒋的爱情之歌也就翻开了新的篇章。她随着谭生南下北上，游玩了一些地方，见过了他的家人，得到了认可。可她总觉得此人缺少男子汉气魄，尤其是当谭生那个在北京读书的弟弟来我们寝室玩过一次后更有此感：小伙子长得高大健壮，能说会道，浑身充满了阳刚之气。随着谭生的毕业，他们的感情也结束了，尽管谭生就留在长沙。
后来，老蒋大哥单位的一个小伙子看中了老蒋，经常来我们寝室探访。我们都觉得此人热情大方，对老将无微不至，和她甚是般配。可惜老蒋嫌他个子矮了，不愿和他做男女朋友，只愿做谈得来的哥们。那哥们也真是讲义气：老蒋某日忽然起了雅兴，要自学国画，他就不辞辛劳地买来毛笔、宣纸和《芥子园画谱》；老蒋邀请我们五一二姐妹到她哥家里聚餐并跳舞，他就把他们单位的舞厅布置好并请来小伙子们给我们当舞伴；老蒋毕业后结婚了，他陪我们五一二姐妹去看望，并送上了红包；若干年后，老将在家里组织我们五一二姐妹聚会，他请我们吃饭并开车送我们重游岳麓山。这样的一个好人，老将却自始至终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声称和他就是好哥们！奇葩啊，老蒋！你们真是中国好哥们哟！
老蒋后来又和湖大的一位帅哥谈过，两人经常一块跳舞游泳吃唆螺。他俩第一次去游泳时，还把阿李拉去当灯泡。到了湘江，游了不一会儿，阿李怎么也找不到两人的踪迹了。等到夕阳下山、天色渐暗，阿李急着要上岸，可还是见不到他们的踪影。心急如焚的阿李到处寻找，边找边喊：老蒋！老蒋！喊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了，可惜还是无人回应。眼看着江中人头寥寥，大部分泳者已经上岸，阿李甚至已怀疑他俩已去做了湘君和湘夫人，这时远处传来了老蒋渺茫的声音：阿李，你先回去。阿李遂在暮色中放心上岸，从此再也不同那两个家伙一起游泳了，以免担惊受怕。等老蒋回寝室后，阿李问她刚才在哪里游泳时，她笑而不答，成为一个不能分享的秘密。时至今日，阿李还在想：他俩当时究竟藏在何处，以致阿李遍寻而不得呢？莫非藏到沙洲上的沙子里面去了？老蒋，保密期限已过，你现在是否可以解开阿李心中之谜了呢？
湖大的帅哥最终也没有和老蒋走到一起。毕业之前，老蒋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长沙的一个开小店的帅小伙。她非常满意，带他来给我们审查。人是非常帅气啊：一米七几的个子，高高的鼻梁，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风趣幽默的谈吐。可是他没有上过大学，没有正当的工作，父母都是个体户。尽管他请了我们吃饭，但等他一离开，我们就苦劝老蒋不要和他来往，因为那人根本就配不上她，两人缺少共同语言。然而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任我们怎样分析利弊，老蒋不为所动，沉浸在帅哥的温柔之乡中不愿醒来。
她毕业不到一年就和那帅哥结了婚，然后是生小孩带小孩。孩子慢慢大了，老蒋也慢慢清醒过来，又果断地结束了这段婚姻，带着孩子同自己的父母过。经过多年的打拼，敢爱敢恨的老蒋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和喜欢的人，在长沙买了一套很大的房子，让我们五一二姐妹有了聚会之所。她的爱情之歌如此波澜起伏、跌宕有致，让曾经是她的面友（经常一块去吃面）舞友（一起跳舞，蒋跳男的）水友（一起游泳）加室友的阿李赞叹不已：蒋啊，你这一辈子没有白过呀！
追阿聂的男生是师大八五级的一位文质彬彬的龙姓书生。聂妈妈担心阿聂生活自理能力不够，就让这位朋友的儿子照顾一下自己的女儿。龙生牢记嘱托，当仁不让地做起了阿聂的护花使者。开始时，阿聂还很享受，可是没多久就受不了龙生的热情了。是啊，天生就热爱自由且能歌善舞、活泼大方的阿聂怎么能被狭小的二人世界束缚住呢？她开始有意躲避那位追求者了。一日傍晚，龙生又到我们寝室找阿聂，见她不在就在她座位上等待。不一会儿，阿聂回来了，见龙生在此就急忙退了出去。龙生虽一脸尴尬，但仍端坐不动。过一会儿，阿聂再次进来，见他还在，又急忙退出去。如此数次，龙生终于忍无可忍，愤然离去。阿聂终于进来了不用出去，可谓取得了胜利，然而她并不高兴，反是趴在桌上大哭。后来，阿聂在寝室里又大哭了几次，才等到了龙生的毕业。随着龙生的离开，阿聂也就从先前的金丝笼中飞了出来，开始了自己喜欢的生活，一种多姿多彩、活力四射的生活。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阿聂依旧保持着乐观开朗、单纯直率的性格。岁月没有消灭掉她对生活的热情，她还是像火一样燃烧着，成为是我们五一二中最明艳的一朵鲜花！阿聂，羡慕你也祝福你！
而阿琼与其老乡男友感情稳定，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难忘的故事。他们从大一到现在，可谓琴瑟和鸣。她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爱情而在寝室痛哭的人。
这四朵爱情之花相继在五一二绽放，让其余的人羡慕并为自己单身着急。其中最急的就是阿刘了。某日，那几个又成双成对地出去了，落下我们这些剩女在寝室。阿刘坐在她的上铺边，一边在小不点的床铺上空荡着两只光脚丫子，一边挥着双手故作童声大喊：“我也要找朋友去，我也要找朋友去！”逗得我们大笑不已。我们要那些恋爱者请客，有的人扭扭捏捏不愿请客，阿刘大叫：“我要是找了朋友，一定自愿请客，不用你们催！”口气之坚决，让我们这些剩女大喜。
大二生活开始没多久，阿刘再也不叫不闹了。湖大五二零中的那位便言多令才的白瑞德似的仁兄频频来找阿刘出去跳舞，阿刘见了他后立马红光满面、精神百倍。某个周六晚上，两人看完电影，又到师大的大操场散步——那操场一到晚上就变成了情人们约会的地方——很晚才回寝室。从此，白瑞德每天必来我们寝室报到，必带着他那装满零食的书包。两人一起去吃饭，一起去自习，一起在我们寝室吃零食——在周围八双眼睛的注视下吃得那么甜蜜自然，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想到我们在强吞口水。阿刘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没谈恋爱前，她周末回家返校后总是把家里带来的食物慷慨地拿给大家吃。她现在之所以这样是她的眼睛出了一点问题：白瑞德没来时，她就看得见我们；白瑞德来了后，她就完全看不见我们了，我们在她眼前瞬间化为了空气。唉，爱情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我们都提醒她 请客的时机已经成熟了，而她不是装聋作哑就是大喊大叫要“吊死”。湖大的友谊寝室也要那位白瑞德请客，他也是坚决不从。某晚，友谊寝室派来两位代表，准备和我们一起逼迫两人请客。我们在寝室里等着两人回来，一直等到熄灯了也没见他们影子。我们不甘心，也派两位代表和友谊寝室的代表一起到宿舍大门去等，非要抓他们现行不可。喝了几十分钟的西北风，终于见他俩手牵手地回来了。听说要请客，阿刘扭头就跑回了寝室，白瑞德则被他的室友捉住，不能逃跑，就说身上没钱，钱包被偷了。我们两个寝室的人算是白守了一晚上，空欢喜了一场。从此无人再提请客一事。
就在我们认为阿刘请客无望的时候，她自己又主动提出要请大家吃东西，但是吃之前必须先把此事告诉父母。喜从天降啊！这个消息立刻让我们对未来充满了渴望，因为阿刘一向大方，她请吃东西，东西一定不少哟！看来这次我们真的可以大吃一顿了。终于等到了周末，我们看着她喜气洋洋地回去告诉爹娘了，又看着她神色平静地回到了寝室。之后，阿刘当众宣布，她和白瑞德分手了！我们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面对大家的问号，阿刘采用了后来某天后对待绯闻的惯用手法：不看！不理！不睬！她的视力也恢复了正常，能看见寝室里的每个人了，和我们也有说有笑了，好似不曾有过白瑞德的出现。唉，眼看着就要到嘴的东西就这样飞走了，我们的心里好失落呀！我们当时的苦痛肯定要超过阿刘失恋的痛苦！幸亏那时我们都还青春年少，心脏足够强大，受得了这种大起大落的折腾。
可是，阿刘啊，你为什么要和白瑞德分手呢？你们是多么和谐的一对呀！几十年已经过去，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们原因了？你是否应该为这个美丽的初恋而请一下我们的客以弥补当年未请客的遗憾呢？
小不点的爱情成熟于火热的反腐浪潮中。之前，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喜欢上了她，狂热地给她写情书，并和她在岳麓山爱晚亭那里约了一次会。可惜那时本班男生在我们眼里太普通了，太缺少吸引力了——可能是因为彼此太熟悉了吧。小不点把那男生的追求当笑话讲给我们听，在寝室里为我们念他的情书，并绘声绘色向我们报告那唯一的一次约会。她眉飞色舞，我们欢笑连连。唉，年少无知啊，丝毫没考虑到那个男生的感受！
进入大二后，小不点的生活中开始出现了一位八八级的学弟——她岳阳老乡中的一员。开始时两人关系并不是很亲密，但后来爆发的学生反腐游行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我们第二个寝室节的庆祝活动则促成了他俩关系的质变。
大二下学期开学不到两个月，由胡耀邦去世引发的学生悼念和反腐游行在全国蔓延开来，我们学校自然不会置身事外。校园里出现了无数的大字报——有文章有诗歌，不少作品文采斐然，引来无数人阅读并抄写——阿彭就是其中之一。每天有人在慷慨激昂地演讲，也有人拿着捐款箱在募捐。所有人的爱国热情都被点燃起来，大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气概。
在岳麓山下的高校中，师大最靠近市区，工大和湖大的游行都要经过师大。他们经过时，每次都高呼：师大，出来！师大，出来！于是师大的队伍就汇入其中。然后在五一路上又汇合了其他高校的队伍，再浩浩荡荡地开向省委、省政府、火车站、烈士公园等地，一路上喊着口号，唱着国歌和国际歌。开始时的游行还颇有秩序，但是到后面就有些失控了，出现了一些打砸抢的行为，让人很是厌恶了。我们参加了最初的游行和静坐，兼有爱国和看热闹之心。后来热情渐渐消减，就较少参加后面的活动了。
在这种时而上课时而游行的背景下，小不点和学弟有较多时间在一起讨论交流，增进了彼此感情。同时，我们也迎来了第二个寝室节。这一次的庆祝方案比较统一：每人交一元钱、一元菜票，买酒买菜喝一顿，来个飘飘欲仙；男朋友一律不能参加，因为寝室节是我们九个人的节日。
那天下午天空飘起了小雨，烟雨朦胧的景色更增添了我们喝酒的兴致——从来没有醉过酒的我们渴望着今晚喝个痛快，体验一下醉酒的感觉。大家午睡后就开始准备过节：扫地拖地，把六张书桌拼成一张长桌，摆上碗筷和杯子，去食堂买饭菜，去小店买酒，用煤油炉炒几个小菜。阿李和老蒋负责买酒，两人买回了一瓶常德大曲，一瓶香槟，一瓶葡萄酒，两瓶啤酒。九个人，五斤酒，应该都可以喝醉的。
花猫、老蒋、阿聂、阿琼、阿刘的男朋友很是听话，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我们寝室。我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小不点的学弟竟然在下午我们轰轰烈烈布置寝室时来了，而且坐下就不走了。眼看着开饭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们几个人或明或暗地要小不点送走他，而平时冰雪聪明、活蹦乱跳、能说会道的小不点竟然变得温柔娴静、沉默寡言了，似乎完全不懂我们的意思。而学弟坐在小不点的凳子上浑然不动，好似被强力胶粘住了一般，眼睛只看一个方向——坐在床上的小不点，耳朵也只听来自那个方向的天籁之音。至于我们其余八人的不悦的脸色、不含蓄的逐客令，他是完全看不到、听不到的。
十几个菜已经放在长桌上了，碗筷也摆放整齐了，杯子里面准备倒酒了，小不点这才从床上下来，扭扭捏捏地对大家说，学弟要在这里吃饭！大家先是对规则被破坏微露失望之色，接着马上振作起来，个个热情无比，邀请学弟坐在小不点旁边。每个杯中先倒半杯白酒，再加半杯香槟，调成鸡尾酒。十个杯子高高举起，五一二庆祝晚会正式开始！
酒桌上，学弟是红花，我们是绿叶。热情的绿叶一个接一个轮番向红花敬酒，祝他学业有成、爱情丰收、风调雨顺等等；实诚的红花满脸幸福地一杯接一杯地喝。到后来，幸福甜蜜的红花真的变成了红花——满脸通红，说话一字一顿，端杯子的手也不稳了。小不点要代他喝，被我们严厉禁止：胳膊可别往外拐哦！随着阵阵欢声笑语，五瓶酒渐渐变成五个空瓶。每个人似乎有了那么一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吃完了饭，我们洗碗抹桌，准备玩扑克。小不点和学弟回到床边继续他们的悄悄话。不知什么时候，小不点伏在学弟怀里哭了起来，似乎很难受。我们大惊：她实在没喝多少啊！她后来要上厕所，我们去扶她，她把我们一推，说：“我没醉，没事。”身子却往前一扑，幸被学弟双臂揽住。学弟温柔地给她捶背，又泡了一杯浓茶，温言哄她喝下，再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关好蚊帐。离开时，再三交代我们好好照顾小不点——俨然小不点已经是他的人了！
等学弟一走，我们立刻梳妆打扮起来：洗脸，搽粉，描眉，涂口红，好像是要参加舞会一般。此时酒精终于有所作为了：阿彭的脸已经搽得粉嫩粉嫩的了，可她继续搽粉；老蒋的嘴唇上已经堆了一层厚厚的口红，可她继续在涂；阿聂则瞪着茫然的大眼睛，呆呆的望着我们，偶尔高声地说上一句。梳洗完毕，浓妆艳抹的我们开始打双升：阿李和老婆子对阵阿彭和阿琼，花猫、阿刘等人观战。一场战斗在大呼小叫、嘻嘻哈哈中进行，丝毫没有淑女之态。老蒋坐在她的床边看着我们，一直在那里吃吃地笑，惹得我们跟着她笑，都说她醉了，可她坚称没醉。
我们好像还没有玩多久，寝室灯就熄灭了！难道就到了十一点了么？阿彭和阿琼立刻下去买蜡烛。上来时，手里不仅有四根蜡烛，还有一瓶酒！蜡烛点亮了，烛光晚餐又开始了：用煤油炉先炒剩下来的菜，再热剩下来的饭。大家又继续围坐在一起高举酒杯庆祝我们伟大的寝室节！
疯狂啊！喝完了酒，打牌的四人不仅毫无醉意反而越发斗志昂扬！双升继续！等到四支蜡烛都化为了灰烬，已是凌晨五点，大家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床。两个小时后，我们又准时起床准备上课。五一二的第二个寝室节就这样和我们挥手告别了！
此后，小不点和学弟就公开地出双入对了。当其他学生在街头顶着烈日、冒着风雨为民主、自由、反腐而呼号而静坐而绝食时，他俩则手牵着手同游各处山水胜景或同去图书馆看书、教室里自习。革命时期谈恋爱，当然就会引来他人的侧目哟！阿彭甚至说小不点背叛革命！阿彭啊，言重了！应该说是革命成全了小不点的爱情！甚至可以说，小不点的爱情是那场革命的唯一果实，可喜可贺呀！
后来，为了检验小不点对学弟的感情，室友们安排了一场测试。某日，趁小不点进了浴室沐浴，我们先派一人跑去告诉她：“不好了，小不点，你的学弟刚才打篮球摔倒了！”小不点答道：“好，等我洗完了去看看。”过一会儿，又派一人告诉她：“小不点，你的学弟摔伤了！”小不点急忙回答：“我洗完了就去！”最后，向来以婴儿般纯洁无暇著称的阿聂出马了，她慌慌张张地跑到浴室门口喊：“小不点，你的学弟伤得很重！”听闻此言，小不点立马关掉水龙头，虽没洗完也立刻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冲出浴室，把东西放回寝室后披散着头发就准备往楼下跑。好心的室友们纷纷劝她不要慌，自己别摔到了。心急如焚的小不点一路奔跑，来到了一岔路口：右边的路通向学弟的宿舍，左边的路通向校医院。她不知道是先去医院还是先去宿舍！犹豫片刻，她最终选择了右边的路。来到了男生宿舍，看到了她亲爱的学弟完好无损地、有说有笑地在寝室里，一路含着的眼泪开闸一般倾泻而出！她立刻转身下楼，丢下莫名其妙的学弟回到了五一二。我们寝室立刻沸腾起来，笑闹声似要冲破屋顶，中间夹杂着小不点带笑的斥责声。
进入大三后，阿彭和老婆子也先后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但是两人的恋爱风格截然不同。阿彭是绚丽至极，也高调至极：她和男友一起吃饭跳舞散步，尤喜长谈；两人你恩我爱，亲密无间，从不忌讳我们存在。老婆子则含蓄至极，也低调至极：我们只见她情深意长地织一件男式毛衣，织完后出现在一男孩身上，至于其他活动我们未曾目见耳闻。
但是，两人的爱情结局是相同的：都先后分了手。阿彭的男友早我们一年毕业，回四川去了。送走男友后，阿彭在寝室流泪数日才疗好情伤。至于老婆子是什么时候和男友分手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很多时日没见到那男孩出现，我们问她，老婆子淡淡地回答：早就分了。遗憾啊，老婆子！阿李现在没办法写出你美丽的初恋故事了！你的故事只有你一人知晓哦！
五一二中，最后一个剩女就是阿李了，而且一直剩到大学毕业！阿李也成为唯一一个没在寝室里当众流泪的人——大家只看到她笑过、唱过、疯癫过。以致毕业离校的前一天晚上，室友们威胁她：明天走的时候你再不流泪，我们就一齐把你打哭！
阿李为什么不去追寻自己的爱情呢？难道没有男孩子追她吗？
从小酷爱阅读的阿李在看了不少爱情小说后认为：爱情是很神圣的东西，不能亵渎；如果事先知道这场恋爱不能开花结果，就没必要去浪费时间和感情。在大学里谈恋爱在阿李看来就是这样的一种浪费：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是不能谈的，因为当年的毕业分配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没有选择自由，地域不同的人谈恋爱必然是以分手告终；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师大同学也是阿李不愿意谈的，因为她可不想自己的爱人将来也是老师，夫妻两人从事同一个职业多无聊啊！就这样，自以为是的阿李大学四年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把爱情拒之于大门之外，一心向学，成为五一二寝室、师大图书馆、中文系教室的忠实的守护者！
阿李虽不曾拥有爱情，但是，故事还是有几个的。
第一个故事还得从高中说起。那一年，高二开始时进行了文理分科，重组班级，阿李进入42（2）班。不知何故，班主任安排了一位又瘦又高戴眼镜的男生坐在个子娇小的阿李前面，挡住了她前行的视线——阿李要看到黑板和老师就不得不左右扭头了。此生喜欢不停地抖动，带着阿李的桌子也神经质地颤抖。阿李见状就用劲一推桌子，他马上停下。但不一会儿，桌子又颤抖起来，阿李再推，他再停。这一年，阿李和这位邻居没讲过几句话，心里对他充满了厌烦之情。日子就在抖了推，推了抖中飞走了。
到了高三，班主任仍安排阿李坐在他的后面。阿李猜想，可能是班主任知道阿李上课喜欢看小说，所以让这位高个子学生挡住讲课老师的目光，以免看到阿李不听讲而生气。至于阿李的成绩，班主任是不用担心的，因为那时的阿李凭着自己的天分，豪不用功也能很轻松地让自己保持在年级前几名。好在此时的那位邻居好像变了一个人，不仅不抖动了，胆子也变大了，话也变多了。他似乎对阿李桌上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不是借卷笔刀，就是借橡皮擦，或者借阿李看的报纸和做过的卷子，一借一还中，语言交流就多了。阿李逐渐发现此人貌似文弱羞怯其实幽默风趣。不久，他主动提出和阿李换位子，使她的视线不再受阻。然而，不久，流言也就出现了，说阿李在和他谈朋友！阿李听说后，心中坦荡无比，自认为和他之间是纯洁无比的同学之谊。若干年后，阿李才知道，流言的制造者其实就是他本人！原来，某个深夜，他在寝室和好友谈心，大胆说出了对阿李的感情，恰好被悄悄进去巡查的班主任听到了。这样一来，同学和老师都认为阿李在谈朋友了，只有愚拙的阿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男朋友了啊！曾经几次求班主任换座位而遭拒的阿李终于交上了好运，桌子很快搬到了远离他的地方，上课不用扭头就能看见讲台了，而且再也无男生找阿李借东借西了，再也无男生找阿李说东说西了——男生们已认定阿李是有主的人啦。老师们也善意地提醒阿李学习要专心！
高考当前，本来就专心的阿李更加心无旁骛了，最终顺利地考进湖南师大，同时进入师大的还有本班另外三位同学。而他却落榜了！他选择了复读，一年后仍然无果；再复读，终于进入了师大政治系。等他找到五一二寝室时，已经进入大三的阿李竟然感觉陌生：眼前这个说话结结巴巴、满脸通红的、微驼着背的瘦高青年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谈吐风趣的人吗？他热情地邀请阿李去溁湾镇看电影，阿李就把师大的高中同学全部叫上，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看了一场电影，算是同学聚会。电影开始时，他坐在阿李旁边，然而，没过一会儿，阿李就借故换到了后排。那以后，他再来寝室邀请阿李出去时，阿李已经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各种不去的理由了。甚至为了不见到他，阿李不惜早早离开寝室去玩或去学习，和他的关系最终停留在高中同学上了。
不过，让阿李心动的男生也是有的。
湘江游泳中，有一位黑泥鳅似的湖大男生喜欢游在阿李旁边。能够在水中赶上阿李的人并不多，而这位黑泥鳅就能和阿李一起畅游。畅游几次后，黑泥鳅追问阿李的寝室号，想进一步交往。阿李虽然喜欢他一身健壮的肌肉、流线型身材和清澈明亮的眼睛，但是知道他是外省的，且是学弟，理智战胜情感，和他的关系也最终停留在湘江水友上了。
阿李大三时选修了鲍教授的方言课，同学多是其他班的。其中有一壮硕小伙似乎对阿李特别照顾。大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方言班的师生去邵阳做方言调查，住在邵阳师专的招待所里。大家一起去食堂买饭时，窗口前的队伍总是混乱而拥挤，那位壮小伙总是护着阿李，使她不被撞上，有时干脆叫她在外面等着，自己替她买了出来。大家一起去外面的回民餐馆改善伙食时，他也喜欢给阿李占位子、拿碗筷，服务周到。在五一二中疯疯癫癫的阿李也在那一段时间里变得温婉娴静，大有小鸟依人之状。可惜，调查结束后，这门课也结束了。回到师大，就进入大四了。大家要忙着实习，忙着想毕业分配的事。理智再次战胜情感，阿李和壮小伙的感情也永远停留在大学同学上。现在阿李回忆起来，还要情不自禁地感叹：唉，被人呵护的感觉真好！
就这样，阿李有故事而无爱情地度过了大学时光。最后的两年中，经常只有她一人坚守在五一二室。淡泊宁静的她，一书在手，万事皆足。周末阿李也不寂寞，因为长沙各高校中遍布着阿李同学和老乡，大家互相来往，欢乐多多。另外，阿李的堂姐在长沙工作，叮嘱过阿李要经常去玩。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阿李要到堂姐那里去改善一下生活。她见证了堂姐从恋爱到结婚到生女的完整过程，从堂姐身上学到了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受益匪浅。当年不懂事的阿李从没有对堂姐说过一个谢字，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关爱和照顾。现在，经历了人生风风雨雨的阿李倍觉当年的姐妹之情无比珍贵！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使阿李有机会对堂姐说上一句：谢谢姐姐！
由于阿李专心于学业，四年下来，没有哪一科不及格过，成为五一二中无挂科者之一。考试时，室友们也喜欢坐在阿李旁边，参看她的答案，阿李也乐于和大家分享学习成果。然而阿李不知道，恋爱其实是大学中很重要的一门自修课！她没有在宝珠熠熠时学习这门课，老天就罚她在变成死鱼眼睛后再修此课！而且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挂科，让她受够挂科之痛！
现在心平气和的阿李坦然接受了老天的惩罚，开始享受过程，而不在意结果。也许某一天，老天会看在她心诚的份上，让她及格了事！这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永远……
八
九朵鲜花一起在风中摇曳的日子快乐而单纯，是我们一生中最幸福最甜美的时光，给我们留下受益终生的精神财富，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灿烂的回忆。然而快乐而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正如哲人所叹：韶光易逝！
四年一觉大学梦，梦虽好，却是那么短暂！虽然我们不愿醒来，然而最终还是不得不醒！离别的日子已悄然来临！我们要告别亲爱的岳麓山了，我们要告别亲爱的湘江了，我们要永远告别四年仙界生活了！我们将重返俗世，淹没于滚滚红尘之中！
毕业之前，我们借来相机、买来胶卷，在留恋处拍下自己的珍爱和不舍之情，想把大学生活依稀留存在照片里。此前，喜爱玩相机的阿李给大家拍的照片效果不错，因而在这临别之际有幸成为大家专职摄影师。老蒋、老婆子、花猫、阿彭、阿琼、阿刘、阿聂、小不点，各自在阿李的镜头前或娇笑或颦蹙或凝思，背景或是师大校园或是岳麓山或是湘江。照片出来后，大家选取最美的一张遍赠室友，然后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留下最美的祝福。
一九九一年六月十三日下午，太阳格外红润，阳光格外明媚。我们八七级中文系全体师生在那座陪伴了我们四年的教学楼前留下了最后的合影。合影前，阿李为那红红的太阳所惑，很想在校园里再拍些照片。室友们劝说阿李等明天再照，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可阿李像着了魔一样，非要立刻去照。见室友们都要午睡，无人愿陪，阿李便去男生宿舍找那位历史系的高中同学，想让他做自己的摄影师。轻轻敲门，轻轻喊他的名字，午睡中的他起来了，打着赤膊，睡眼惺忪。弄清阿李的意图后，这位好人便毫不犹豫地进去穿好衣服，然后接过相机，跟着她到校园各处选景，听她指手画脚地指挥怎样怎样照。等到中文系照毕业照时，他就进了楼前的樟园等待。阿李照完合影，正不知怎样找到他时，他却神奇地出现在她眼前对着她微笑。之后，他又任劳任怨地陪着阿李、阿刘、阿彭前往通车不久的湘江北大桥，给这三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和雄伟壮观的大桥拍合影，始终微笑着，态度非常好。这位好人就是这样，对阿李有理无理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真可谓是中国好同学啊！在那毕业前伤感的日子里，他给阿李留下了温暖的回忆。
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每个人的归宿也已明朗：阿李和阿彭将前往广东湛江遂溪，老蒋和阿聂留在长沙，阿刘回湘潭，花猫和老婆子回益阳，阿琼回娄底，小不点回岳阳。九朵鲜花将分植于六个地方，再见不易了。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在最后的十几天里，分外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一起疯狂地玩乐：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爬山，一起漫步，一起游泳，一起喝啤酒、一起吃唆螺……
转眼就到了六月二十七日，一个发毕业证和派遣证的日子。从此日起，我们不再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了，而是尘世中普普通通的一名社会青年！
领完了毕业证和派遣证，大家纷纷收拾行李准备离校。上午，阿李去体育馆办行李托运。花猫送她至托运处，相视一阵后挥手道别。从此，猫就这样决绝地随她的男友而去，没有回头。托运完行李，阿李回到宿舍，老婆子、小不点、阿琼都说今天回家，于是又与她们一一握手告别。阿李便去车站买明天回家的汽车票，买好后就去堂姐家吃晚饭。
饭后回到宿舍时已是傍晚，打开门，里面竟然坐着说今天回家的老婆子！阿李大骂她为啥说要走而又不走，否则早就回来陪她了。老婆子可怜兮兮地答道：“我正要上车时，忽然想到今后很难再看到你们了，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走了，所以又回来了。”真是一个多情的老婆子啊！两人决定再去师大的啤酒店喝一次啤酒，以纪念在师大的最后一个夜晚。坐在店里，两人慢慢对饮，淡淡闲聊，时间似乎停止，温情在脉脉弥漫。喝着，谈着，老蒋从哥哥家回来了，阿聂也约会回来了。原本打算回家的小不点也最终没有上车，而是去了外婆家，此时，她也从外婆家赶来了！啤酒店里，我们又是满满一桌人了，离别的伤感消失了，快乐的笑声又响起来了，我们好像回到了那单纯的大一时光。
喝够了啤酒，我们回到了寝室。寝室里还有西瓜等着我们。于是，又拼命地往肚子里塞西瓜。塞完了西瓜，五个人都坐到空空的已回家的阿琼床上，互相依靠着，一边耐心地等待出去疯狂的阿刘和阿彭回来，一边谈起了大学四年中五一二的趣事，谈起了五一二的爱情，谈起了五一二的欢笑，谈起了五一二的眼泪。谈笑中，大家突然发现，整个寝室中，只有阿李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哭过！在室友的印象中，阿李是一个独立而理智的人，最不滥情，眼泪对她来说可是个罕物哦！五一二的姐妹们可不能带着未见阿李泪水的遗憾离开呀！于是大家笑着威胁阿李：“明天走的时候，你再不哭给我们看看，我们几个人就一起把你打哭！”
一直等到深夜两点，阿刘和阿彭这两个夜游神终于回到寝室，遭到了众人的一致痛骂。奇怪的是，一向能言善辩的两人竟然不做任何抵抗，只是连连说着对不起，说不知道室友们还没走。她俩的回来，使夜晚变得更加温馨。那个夜晚，那个岳麓山下、湘江之滨的湖南师大女生宿舍里的最后一个夜晚，是如此宁静而安详。没有风声，没有雨声，也没有鸟叫声，更没有汽车声。除花猫和阿琼已回家外，我们其余七人依偎在一起，说着，笑着；回忆着，憧憬着；安慰着，激励着。大家最后决定，明天——一九九一年六月二十八日，我们所有人都离开生活了四年的湖南师范大学，去开始我们新的人生旅途。夜深了，我们在光光的床板上，在蚊子快乐的歌唱中睡下了——因为蚊帐和被子都已托运走了。
清晨六点，阿李猛然醒来，记起今天是分别的日子，便大喊：起床了！起床了！室友们纷纷坐起，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无一人倒下再睡。匆匆又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的告别终于到来。阿李、阿彭、老婆子、小不点要去位于城东的汽车站和火车站坐车，而不赶时间的阿刘、阿聂、老蒋坚持要送我们上车。阿李上车的时间最早，所以大家决定先都去汽车站。于是，一行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们生活四年的宿舍楼，离开了山水俱佳的师大校园。校园依旧宁静而安详，没有纷扰的人流，没有震天的音乐，也没有送别的标语。大一、大二、大三的学弟、学妹们照常去食堂吃早餐，照常去教室学习，照常有说有笑地走在晨风吹拂的木兰路上。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眼中的眷恋和不舍。
走出寝室门时，四年未曾见过阿李哭泣模样的室友们并没有动手打阿李，她们可能已经忘记了昨晚所说的豪言。然而，室友们不会留下任何遗憾！随着寝室门的关上，阿李的喉咙开始哽咽起来，鼻子也不可救药地塞住了，眼泪不可遏止地泉涌而出！阿李把头上的草帽拉低，想遮住泪流不止的眼睛，同时拼命地想抑制住抽泣声，一边加快脚步，走到离别队伍的最前面，不想让室友们看到自己悲伤的样子。但不管阿李怎样努力，室友们还是听到了阿李的哽咽声，看到了阿李脸上汩汩流淌的泪水，她们的眼圈也都一个个红了起来，泪珠也从眼眶中溢出。她们温柔地劝慰着阿李，也劝慰着自己。
不过，这些中文系的高材生的劝慰话语毫无效果，上了五路车，直至汽车站，阿李的眼泪都无法止住。在她的朦胧泪眼中，车内的老蒋、老婆子、阿彭、阿刘、阿聂、小不点神情悲戚，眼含离愁，不疯不闹的她们是如此的端庄美丽、让人难舍；而车窗外的一切也是如此的美丽多情：青翠依旧的岳麓山在恋恋不舍地向她们挥手，清澈依旧的湘江也在深情款款地向她们致意，而繁华依旧的五一路干脆用拥堵来挽留她们。这一切怎能不让阿李的泪水汩汩流淌呢？室友们终于明白，阿李并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理性而坚强，她其实是一个感情丰富细腻、重情重义的女孩儿啊！只不过她的眼泪不轻易让人看到罢了。
在汽车站，阿李决定要控制住自己情绪，希望用灿烂的笑颜送别五一二的姐妹。于是她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抬起红红的眼睛正视镜中的自己，鼓励自己露出笑容。出来后，她买了一串香蕉，笑着请室友们吃。吃完香蕉，小不点上火车的时间也快到了，阿聂、老蒋准备送她到对面的火车站上车，其余人只能在这里和她告别了。但是我们是多么舍不得马上分手啊！所以，阿李、阿刘、阿彭、老婆子仍然坚持送她们三人出汽车站大门，小不点哽咽着说了一声：“你们别送了！”哭着转身离开了。没过多久，阿刘、阿彭、老婆子三人送阿李上了开往沅陵的汽车。车轮转动，阿李站在车门口微笑着朝她们仨挥手，然后看着她们离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阿李就这样告别了湖南师大，告别了岳麓山，告别了湘江，告别了亲爱的五一二室友！阿李也从此告别了无忧无虑的单纯的学生生活，告别了毫无心机的银铃似的笑声，告别了总是跑调却肆无忌惮的歌声！
阿李就这样开始了尘世俗不可耐的生活，走上了遍布荆棘与坎坷的人生旅途。太阳依旧是那个太阳，然而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温暖明亮；月亮依旧是那个月亮，然而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柔情脉脉。曾经是光彩熠熠的宝珠般的阿李渐渐失去了光彩宝色，变成了一颗死珠子，再变成了鱼眼睛，最终变成了死鱼眼睛；曾经在风中摇曳生姿的鲜花般的阿李慢慢花瓣落下，长出青枝绿叶，养育一个果实后，最终成为一棵刻满沧桑的枯藤老树。
然而，每当阿李回望那九朵鲜花一起在风中摇曳、俯仰生姿的日子时，追忆那九颗宝珠各放异彩、互相辉映的时光时，怀念岳麓山下湘江之滨的四年仙界生活时，幸福快乐就从心中涌起，化成微笑从嘴角溢出！试问天下芸芸众生，有几人能在长不过百年的生涯中，拥有数年或者数月这样的生活？
感谢上苍，让阿李享有了那样一段生活，收获了那样一段情谊，拥有了那样一段回忆！
九朵鲜花一起在风中摇曳的日子，烂漫如此，今生还有何憾？瑰丽如此，此生尚有何求？
阿李阿李，此生无求矣！
阿李阿李，今生无憾矣！
九朵鲜花一起在风中摇曳的日子，将永远摇曳在阿李心中，也摇曳在所有五一二姐妹心中！
2014/11/30
（全文完）
一九九一年六月十三日下午，湖南师大中文系八七级三班师生最后一次合影留念。
五一二室友们毕业前的一张合影，唯独少了阿聂。
后 记
近年来，阿李一直想把我们五一二人念念不忘的大学生活写出来，以纪念那段幸福的时光。然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尘世生活有太多的俗事去想去做，总是难有静下心来的时候。
今年六月，阿李闲来无事，偶翻相册，看到了很多大学时期的照片，于是一下子触动了深藏于心的五一二记忆，怀念之情油然而生，不可遏止。于是把所有照片翻拍，存于电脑，反复观看。再翻箱倒柜，找出多次搬家都重点保护的大学日记本，反复阅读，边看边笑边叹。
有了照片和日记，大学四年的生活仿佛放电影般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写作冲动遂起。从八月初动笔，断断续续写到十一月底，终于完篇，历时整整三个多月。期间多次感觉写不下去了，想要放弃，但对五一二的热爱鼓舞着阿李写完。原本只打算写几千字的，但没想到最后竟然写了两万六千多字，远超阿李所期。
此长篇日志从九月十日（周三）起在阿李QQ空间里连载，阅读者是阿李指定的十位好友，以五一二姐妹为主。后来基本上是每周日更新一篇，每篇在三千字左右。只有最后一章没有及时写出和贴出，原因很简单：此章是全文的结尾，贴出了它就意味着五一二回忆到此结束，阿李就得从美梦中醒来。阿李可不想这么快就从回忆的梦中醒过来，惟愿梦再长、再长一些！就这样，最后一章从十月底开始写，断断续续写至十一月底，最终在阿李出生纪念日这一天定稿，并在QQ空间里贴出，以此作为阿李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开学前，阿李基本上能够在每天早上写上几百字。开学后，只能在周六和周日的早上写上几个小时。有时为保证周日能够更新，阿李就从凌晨五点开始写，到早餐时停止。好在阿李现在已到了睡不着的年龄，早起不再是一件难事，甚至可以说，早起回忆五一二是一件乐事。晚上，阿李是不会动手写的，因为晚上的脑袋已为俗事所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只能上上网、看看电视。
从阿李的QQ空间贴出第一章起，五一二的姐妹们就积极回应，共同唱和，共同回忆，极大地鼓舞了阿李，使她最终能够写完此日志。所以，阿李要对众姐妹说：谢谢姐妹们了，姐妹们的情谊永存阿李心中，你们是世上最懂阿李的人!
阿李还要感谢其他在百忙中抽出时间阅读此长篇日志的QQ好友。不管你们是现身还是隐身，赞了还是没赞，评了还是没评，你们都是阿李最信赖的人！谢谢了！
写到这里，罗伯特·彭斯的经典歌词又在阿李脑海中回响：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欢笑？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友谊永存永有，友谊永存。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谨以此歌词献给阿李的所有朋友！
2014/11/30
附：
友谊地久天长
英国 罗伯特·彭斯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欢笑？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友谊永存永有，友谊永存！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也曾终日逍遥荡桨在绿波上，而如今却劳燕分飞，远隔大海重洋。让我们亲密挽着手，亲密永不相忘，让我们来举杯畅饮，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永存永有，友谊永存。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永存永有，友谊永存。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作者简介:阿李怿熠,原名李枝群，曾是湖南师大中文系87级3班学生。1991年6月毕业后,一直从事高中语文教学，现任教于武汉市第十五中学。2014年8月至11月，写下了这篇追忆自己和室友们在湖南师大的四年美好时光的文章。
联系方式:武汉市第十五中学
2018/8/11
